风清露冷,夜色温柔。那个家伙在床上酣然睡去,只是仍然噘着嘴,一脸委屈。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,我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心。
我本来以为这一晚我们的关系又有了巨大的进步,也背了也抱了,同饮一杯酒,共喝一杯水,最重要他承认,他喜欢......兔子。这算暗示还是明示呢?我要不要明早再提示他一下呢?
唉,喜欢一个人,果然是套犁拴缰,千辛万苦。如此情深,却难以启齿,原来真的爱一个人时,内心酸涩,反而说不出话来。随口说出的甜言蜜语,多数都是给不相干的人的。
轻轻出门,想先去买点早餐给他。煦暖的阳光下,几个孩子正在模仿射日之征,争夺老大之位。小的时候,我和江澄也总玩类似的游戏,总想当正道大统里的英雄人物。后来才明白,我们需要的是长大成人,而不只是长成大人。
转身正想回客栈,一身白衣迎面而来。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,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的摇曳的光晕。他逆光而来,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最好。
突然想起昨晚,哄他睡觉,陪他抓鸡,喂他喝水,逗他说话,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?若他记得,是会没脸见人,还是暗生欢喜?因为他一脸犹豫迟疑忐忑不安的样子,让我好想再......欺负他!
“你昨晚什么都没干。”
“你只是说了很多话而已。”
在他刚说出“昨晚我......”三个字时,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住了他的话头,欲盖弥彰,欲擒故纵,我越这样,他越怀疑。那么委屈,那么无辜,那么呆萌,那么可爱,我喜欢的样子,他全都有!
只是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地问我“什么话”,你在担心什么?你在害怕什么?光明磊落,皎皎君子的含光君,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?给我八卦一下呗,我保证不告诉别人!
“其实也就是说了什么,我很喜欢……”故意拖着长音,逗着面前之人。千年“冰山”终于变了颜色,大睁的双眼,握紧的双拳,欲进还退的双脚,避尘的穗子似乎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息,在风中轻轻颤抖。
你喜欢的这个,必定是你的软肋,是你的弱点,也是你心底的重中之重,无价之宝。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,究竟是什么?你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,那就必定是......一个人!他是......谁呢?情浓千古,复念一人。十六年好长,长到不知道会遇见谁。十六年好短,短到我以为是梦一场。
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,失去了继续逗他的勇气,因为没有资格,所以没有立场。用“喜欢兔子”“我喜欢吃”来敷衍了他的追问。全是我自己无聊,非要去他心里一窥究竟。我隐隐约约在他心里看见了一个影子,可我害怕自己看不清楚。
我相信你说的那个*面人不是蓝氏之人,你说的我全都相信。所以,我才会那么偏执地想向你要一句话,含光君是不会撒谎的。我一定要你亲口说出来,承认也罢,否认也好,我要你的确定,一定,以及肯定。
我们总是在不懂爱的年纪,遇上一生最爱的那个人。而幸运的人能够重逢,是因为两个人都在努力奔向对方。
蜀东,义城。一路无话,各自委屈。你不说我不问,眼里没有你,余光全是你。如果不能长居你的心上,那我宁愿四处流浪。
向村民打听了义城的情况,还未进去,诡异的雾气已经让人不寒而栗。可是,只要他在我身边,我就一点也不紧张,而且一路憋得厉害,又想逗他了。“蓝湛,若是这时有人趁着这大雾,悄悄走到我们中间,恐怕我们都不会发现呢。”
所以,我怕弄丢了你,我想牵着你的手,或者再次被你的抹额缠着我的手,我猜你会选......“噤声,小心。”一堆话只换来冷冰冰的两个词,把我真正想说的生生堵在了胸口。真是没情趣的家伙,小手一牵,岁岁年年,你懂不懂啊!
看看我说什么来着,追个黑影两个人就真的走散了吧。等找到了,非得把他绑我身上不可。额,貌似行不通了,这义城竟然来了一大帮吃瓜群众。看见我时,竟然全在叫他的名字。你们究竟都知道了什么?难道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?
“怎么又是你啊?”
“那是不是含光君也来了?”
“一定来了,那是避尘吧!”
蔑视我也就算了,还看不起我的小苹果?狗眼看驴低,活该仙子被小苹果踢。仙子是金光瑶送的又怎么样?我的小苹果,我的小苹果......为了给小苹果抱大腿,只好牺牲那个人了,还好刚才两人走岔了,真是天意啊!看来,若事与愿违,必定另有安排。
“我的小苹果还是含光君送我的坐骑呢。”
“你骗人,含光君才不会送这种坐骑呢。”
景仪,你不怼人会死吗?一边刚戳穿我这“善意”的谎言,一边转头又为维护小苹果的名字而嘲笑金凌的仙子。真是名副其实的第一“嘴炮”。
只是再厉害的炮也有哑火的时候,当少年们全都被禁言时,我的后背开始冒出阵阵凉气。那个“背锅”送驴的人就在附近,也不知道他刚刚听到了没有,他唯独没有禁我的言,是不是准备和我吵一架啊?
后来的后来,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没有拆穿我,他认真地说:“你喜欢就好。”这样任劳任怨的“背锅侠”我当然喜欢。最后,“含光君同款驴”不仅上了热搜榜,还成了最热门的送礼佳品。而小苹果也在云深不知处开启了横行霸道的生活模式。
他从天而降,用琴音消灭了向我们袭来的一波傀儡。看来我之前想的没有错,果然有人复原了阴虎符,只不过是半块,所以威力没有我的那么大。可傀儡化为的粉末却让少年们中了*。
我腰上故意挂出来的锁灵囊,果然引出了装神弄*的*面人。他拔剑追上去的时候,身形微滞。情急之下,我脱口而出:“蓝湛,你受伤了?”真是关心则乱,他怎么会受伤呢?他应该是担心我们的安危,所以略有犹豫。
放心,我在!你在时,我心甘情愿当一个柔弱的青铜,被你宠被你护。你不在时,我还是那个天生傲骨,不肯服输的王者!
中*的少年需要解*,给他们喝了我独家秘制的“辣椒糯米粥”,保证他们以后绝对不敢再大意中*了。让他们逐一趴在窗口观察阿菁,这样的现场教学活动能让人快速成长。
少年不是无知而无畏,而是要有知而无畏。当他们走过很多的路,遇见很多的人,经历过生命的繁华与苍凉,见识了人间的冷暖与甘苦,就会明白,你需要先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,这个世界才会变成你希望的样子。
用“点睛召将术”将中*受伤的“晓星尘”救进屋内,看着他被白布蒙着的双眼,我终于明白他和宋岚之间发生了什么。尽我所能,给你所有,事过无悔,不谈亏欠。只是,若被给予的那一方日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,又将如何呢?
似乎是为印证我的猜想,已变成傀儡的宋岚从屋顶一跃而入。众少年中,只有思追修过问灵。他为什么独独教了思追?莫家庄那晚,我用树叶吹奏那支曲子,也是只有思追一人听得耳熟。他一直对人清冷有距,却对思追与众不同。
当宋岚的剑抵在我脖子上时,我已经大概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。想不到,这座小小的义城,竟然聚集了我这么多故交旧友。看来,十六年前的事情要从他们身上一一追根溯源。
叮嘱了少年们出去时千万不要乱跑乱踩激起粉尘,又让思追好好看顾他们。只是思追,你真的觉得我和含光君很像吗?我们哪里像了?有人说,如果深爱一个人,最终你会慢慢成为那个人的模样。我们越来越像,是因为这个原因吗?
没有想到,薛洋费了这么大劲,把我们引到义城,又以少年们当人质,竟是为了迫我帮他修复一个破碎的灵识。原来流氓也是有心的!
他根本不顾这个灵识自己没有任何的求生欲望,也不管这人已经死亡的事实,像个疯子一样,想让我再复活一个“温宁”出来。原来他千辛万苦复制阴虎符出来,就是想复活一个人。可他不知道,如果这个人根本不想活,谁来了都没有用。
人只能靠自己来活自己,所有吃过的苦,受过的累,掉进的坑,走错的路,都会成为自己的养分,滋养和炼就独一无二的自己。
暗中召唤了温宁去对付宋岚,解除了少年们的危机。拖延着薛洋,终于等来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。我相信他一定能识破对方的诡计,迅速赶回来找我。
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与我并肩而立,我突然发现,只分别了这么一会儿,我竟然,非常非常想念他!三千繁华,四海八荒,千秋万载,都抵不过一个他!
“退后,这里不用你。”虽然没有指望你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,但这么实力霸气的话还是将我的心塞得满满的,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伤。看来以后,我得学会说两人份的甜言蜜语才够用。
或者这方面我可以请教一下景仪。当我带着少年们先撤离的时候,景仪立刻给我上了一课。“就这样走了?不说点别的吗?为什么不说‘我担心你,我要留下!’、‘你走!’、‘不!我不走!要走一起走!’应该有的呀!”
景仪,你这是民间话本看多了,被拉低了智商吗?这么白痴的话,我说也就算了,你家含光君能说得出来吗?后来我才知道,蓝二哥哥说出来的情话,能让我肝颤心酥,原地融化。
阿菁将我们引入了傀儡不会进来的义庄,看到棺材里晓星尘的尸体,我突然明白薛洋想让我修复的灵识是谁了。只是我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残酷而惨烈。
名满天下,侠肝义胆的剑客,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低头的勇士,该是怎样绝望到极致,悲伤到心死,不仅毁灭自己的身体,连神识都碾碎成渣,不留一点后路。亦如十六年前在不夜天跳崖时的我,无法面对那些人那些事,无法承受那些痛那些伤,无法挽回那些错那些过,只能用自己的命去祭奠。
只是,晓星尘的最后一眼里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,所以他绝决地走了。而我在尘世的最后一眼里全是那个我深爱而不自知的人。他以血为引,在我的心里拼命种下一颗朱砂痣,牵引着我一路从地狱又回到人间。
结束共情,一刻也不能多呆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薛洋必须死!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想杀死一个人,甚至他死了都不能平息我心中的滔天怒火。他是这世间最应该去死的人!
当薛洋终于重重倒在地上,缓缓张开的手里掉出一颗已经发黑的糖。就像他永处暗夜的一生。常氏碾碎了他一根手指,他却将自己的一颗心生生撕碎浸入黑暗。待他尝到甜的味道,已经无法回头。
恢复了神智的宋岚,将带着另一个人的灵识,用另一个人的双眼,过两个人的余生!负霜华,行世路,一同星尘,除魔歼邪!只是,每一个孤寂的长夜,数遍万家灯火时,他都会在心里一次次地对那个人说:“对不起,错不在你。”
为阿菁起了坟,收敛了赤锋尊的尸骸,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人,突然静静望着我说了一句:“幸好!”
幸好,什么呢?
幸好,那个夏夜云深不知处翻过墙头时,我遇见的是你!
幸好,玄武洞中乱葬岗上不夜天里,你始终不肯放开拉着我的手!
幸好,重生归来朝夕相伴,你眼里的星河荡漾,成为我一生的心之所向!
可是,蓝湛,你的幸好,和我的幸好,是一样的幸好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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